华灯初上,星然公司的高层包厢内,水晶吊灯折射出冷冽的光。
江凛踏入包间时,目光在圆桌对面微微一顿——华涂资本的副总王立群正端着酒杯,与陈耀谈笑风生。见他进来,陈耀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,随即堆起笑容:“江总,久仰。”
“陈总客气。”江凛唇角微扬,眼底却无笑意。他从容入座,修长的手指解开西装纽扣,露出里面暗纹衬衫,袖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。
侍者斟酒时,王立群突然开口:“听说MH最近在筹备B轮融资?现金流还够吃下星然吗?”话里带刺。
江凛慢条斯理地转动酒杯:“华涂去年收购林氏医疗时,好像用的是新加坡的过桥资金?”他抬眼,“年化18%的利息,还上了吗?”
王立群脸色骤变。
酒过三巡,陈耀终于切入正题:“两家方案我们都看了,华涂的出价...”
“稍等。”江凛突然抬手,助理立刻递上平板。他调出一组数据:“星然去年申报的27项专利,有14项与德国莱茵的现有专利高度重合。”指尖轻划,下一页是专利局驳回通知的扫描件,“一旦莱茵发起诉讼...”
陈耀的酒杯“当啷”砸在转盘上。
“当然,”江凛收起平板,“MH有完整的替代技术方案。”他推过一份文件,“这是收购后的员工安置计划,包括陈总您的...提前退休方案。”
散场时,王立群早已借口离席。陈耀拦在电梯口,额角青筋暴起:“江凛!你以为...”
“陈总。”江凛按下电梯键,声音轻得像在讨论天气,“税务局明天会去查星然2019年的出口退税。”他理了理袖口,“对了,闻香阁的监控画质很清晰。”
电梯门缓缓关闭,映出陈耀惨白的脸。
地下车库,江凛扯松领带,拨通电话:“收购协议明天九点送到星然。”
电话那头助理犹豫道:“董事会质疑溢价太多...”
“把桑妤做的专利分析发给他们。”夜风吹散他最后的尾音,“就说是战略投资部集体决策。”
车灯亮起的瞬间,他看了眼手机——屏保是桑妤昨天睡着的侧脸。
突然收到两条微信,一句话和一张图片。
「黎栀:兄长大人,嫂子已经安顿好,勿念。」
江凛看着黎栀发来的话,点击那张图片,是桑妤躺在床上的睡颜。
“嫂子”这个称呼好像也还不错。
江凛突然想起高三那年的文艺汇演,礼堂里人声嘈杂,江凛坐在后排,百无聊赖地转着笔。他对这种活动向来兴致缺缺,耳边全是同学们的嬉笑和台上刺耳的音响声。
宋一鸣用手肘捅了捅他,兴奋道:“我去,你看这个爵士帅啊!”
江凛头也没抬,继续翻着手中的物理竞赛题集:“无聊。”
“不是,大哥——”宋一鸣夸张地拖长音调,“高一新生这么多漂亮妹妹,你一个都看不上啊?”
“神经。”江凛冷淡地回了一句,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凌厉的痕迹。
宋一鸣不死心,又指着台上唱歌的女生:“这个也好看,凛哥,你看她唱歌多好听!”
江凛依旧没抬头,认真的写着物理题。
过了一会儿,不知为何,他心里突然涌起一丝莫名的躁动。他皱了皱眉,鬼使神差地抬眼往台上瞥去——
那一瞬间,他的呼吸停滞了。
舞台的灯光如星河倾泻,落在那个跳芭蕾的女孩身上。她高高扎起的丸子头随着舞步轻轻晃动,修长的脖颈线条如天鹅般优雅。她的脚尖轻盈点地,旋转时裙摆绽开,像一朵盛开的花。
江凛的笔“啪”地掉在地上。
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孩——明明长着一张明艳到近乎张扬的脸,可跳起舞来却有种清冷疏离的美感。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精准的力度,却又柔软得不可思议。
宋一鸣察觉到他的异样,顺着视线看过去,顿时了然:“哦——原来是看上这个了?”
江凛没理他,目光紧紧追随着台上的身影。
他不知道她是谁,也不知道她叫什么,可那一刻,他忽然觉得,这场无聊的文艺汇演,似乎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。
——原来有些人,只需惊鸿一瞥,就能让人记很多年。
后来,江凛才知道,她叫桑妤。
而命运兜兜转转,竟在多年后,将她重新带到了他的面前。
他看了看手机锁屏嘴角不自觉的上扬。
晚上十一点,江凛的车缓缓驶入星河湾的地下车库。
电梯上升时,他松了松领带,眉宇间还带着几分未散的冷意——今晚的商战虽胜,但陈耀最后狰狞的表情仍让他心生警惕。
他轻轻地输入密码。1601的客厅一片漆黑,只有玄关处一盏小夜灯泛着暖黄的光晕——是他上次来照顾桑妤时特意留下的。
卧室门虚掩着,江凛放轻脚步走进去。
月光透过纱帘,在床上洒下一片银辉。桑妤侧卧在被子下,呼吸均匀而绵长,发丝散在枕畔,有几缕还黏在微红的脸颊上。她怀里抱着个枕头,睡姿像只缺乏安全感的猫。
江凛无声地叹了口气,伸手替她掖好被角。指尖不小心蹭到她下巴,触感温热柔软,让他想起高中时看她跳舞,舞台灯光下她仰起的脖颈也是这样的弧度。
桑妤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,呢喃了一句模糊的呓语。江凛僵住,生怕惊醒她,可下一秒她却翻了个身,继续沉沉睡去。
他垂眸看了许久,最终只是轻轻将她的手机从枕边拿起,放到床头柜上——屏幕还亮着,是她睡前搜索的「如何应对职场性骚扰」。
江凛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。
离开前,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。月光下,桑妤的睡颜安静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。
1601的门轻轻合上。
回到1601,江凛扯下领带,随手丢在沙发上。窗外,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,而他站在落地窗前,手里握着手机,屏幕上是助理刚发来的消息:
“星然已签协议,陈耀明早飞新加坡。”
他扯松领带,随手将西装外套丢在沙发上,径直走向酒柜。修长的手指从暗格中取出一瓶波尔多,深红的酒液在玻璃杯中摇曳,像极了今天陈耀惊慌失措时涨红的脸。
落地窗外,整座城市的灯火依旧明亮。江凛靠在玻璃前,冰冷的触感透过衬衫传来,却压不住胸口那股躁动的怒意。
——桑妤蜷缩在沙发上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。
他仰头饮尽杯中酒,喉结滚动间,想起她今天电话里强装的平静,想起她哽咽时说“怕影响你前途”,想起她连生病都不敢告诉他......
玻璃杯被重重搁在茶几上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夜风掀起纱帘,月光在地板上投下摇曳的影。江凛解开袖扣,忽然瞥见左手手背上的红痕——那是今天在会议室,他攥钢笔太用力留下的印子。
又倒了半杯酒。
远处江面上,一艘夜航的游轮缓缓驶过,灯火倒映在黑色的水面上,碎成一片猩红的光点。
像极了他此刻眼底未熄的火。
清晨的办公区还笼罩在未散的睡意中,桑妤刚踏进公司大门,米莉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。
“宝贝儿!惊天大消息!”米莉一把拽住她的手腕,眼睛亮得惊人,“星然被收购了!昨晚签的协议!”
桑妤一愣:“收购?不是投资吗?”
“江总亲自出马,直接全资拿下!”米莉压低声音,“听说华涂的人当场脸都绿了,陈耀今天一早就飞新加坡了——”她意味深长地眨眨眼,“永远的那种。”
桑妤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。
她想起昨晚江凛匆匆离去的背影,想起他说的那句“等我回来”,想起他今早发来简短的“早安”,却只字未提这场商战。
茶水间的咖啡机嗡嗡作响,桑妤盯着逐渐注满的纸杯出神。全公司都点了香草拿铁,唯独最后一杯——她换了深烘豆,不加糖,只要一泵焦糖酱。
——是江凛惯喝的口味。
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前,她深吸一口气,轻轻叩门。
“请进。”
江凛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,低沉而平静。桑妤推门而入,发现他正低头审阅文件,金丝眼镜后的眉头微蹙,晨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。
“江总,”她将咖啡放在桌角,“听说星然拿下了,请大家喝咖啡。”
江凛抬头,目光从镜片上方掠过,落在那个与众不同的杯子上。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下杯壁——温度刚好,是他喜欢的烫度。
“谢谢。”他声音放缓,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。
桑妤注意到他眼下淡淡的青色:“你...昨晚没休息好?”
“嗯。”江凛端起咖啡抿了一口,喉结滚动,“处理了点事情。
两人目光在空气中短暂相接,又各自移开。办公室里弥漫着咖啡的醇香,和一丝若有似无的雪松气息。
“那...我先去忙了。”桑妤转身时,裙摆轻轻扫过桌角。
“桑妤。”
她回头,看见江凛举了举咖啡杯,唇角微扬:“很好喝。”
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,桑妤慌乱地点点头,关门时才发现自己的耳根烫得厉害。
走廊上,她碰了碰自己发烫的脸颊,忽然想起米莉说的话——
“陈耀今早的飞机,永远的那种。”
心底某个角落,悄悄开出一朵温暖的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