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林家满门忠烈(1 / 1)

姜玥桉的马车刚驶出大梁城门,车轮碾过最后一块青石板时,身后守城卫兵的吆喝声还隐约可闻。

她正掀起车帘一角,望着渐远的城楼出神,林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枝叶摩擦声,不是山风掠过的轻响,倒像是有人硬生生拨开灌木丛,带着一股狠戾的气息冲了出来。

“有刺客!”车夫的惊呼声刚起,一道寒光已刺破暮色。

那名蒙面男子不知藏在何处,此刻像头蓄势的野兽,手中长剑直逼马车车厢,刃尖带着风声,显然是要取车内人的性命。

姜玥桉甚至能感觉到车壁被剑尖擦过的震动,她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短匕,却听见车外传来一声闷响。

转头时,只见杨恒不知何时已挡在马车前,他手中长鞭如灵蛇般卷住刺客手腕,稍一用力便卸了对方的剑,随即一脚踹在刺客膝弯,那人“咚”地跪倒在地,被他反手扣住后颈按在地上,再无挣扎之力。

周遭恢复寂静,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。杨恒拍了拍手上的灰,转身对着车厢,动作放轻了许多,指节轻轻敲了敲车壁:“公主,没伤到您吧?”他的声音比平日沉稳些,带着刻意放缓的安抚,“已经制服了,您放心。”

姜玥桉慢慢松开手,指尖在短匕的玉柄上留下浅浅的印子。这样的场景,她早已数不清是第几次遇见了。从最初的心悸手抖,到后来的面无表情,再到此刻,甚至能冷静地听着杨恒处置刺客的动静。

她靠在软垫上,望着车窗外迅速暗下去的天色,忽然想起林锦哲。

从前总觉得他烦,走在路上要前后查看三遍,进了客栈要让护卫先搜遍每个角落,就连喝杯茶都要侍从先试毒,那时只觉得是小题大做,束缚得人喘不过气。

可此刻指尖残留的凉意褪去后,心头却浮起一丝异样若林锦哲在,大约从出城起,就会让人仔细搜查周遭林子,断不会给刺客留下可乘之机。

车外,杨恒已将刺客交给随后赶来的护卫,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四周,才回到马车旁候着。

姜玥桉放下车帘,轻声道:“走吧。”声音里听不出波澜,只有她自己知道,方才那一瞬间,竟有些怀念林锦哲那些曾被她嫌弃过的、细致到近乎琐碎的周全。

车轮碾过南蕃都城外最后一段碎石路时,姜玥桉正望着车窗外掠过的异域风光出神。

从大梁出发时,她还是个梳着双环髻、裙摆上绣着缠枝莲的十六岁少女,车帘外的风里带着熟悉的烟火气;而此刻,铜镜里映出的已是挽着垂挂髻、眉宇间褪去稚气的模样,三年时光随着车轮滚滚,终于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停了下来。

南蕃的都城远比想象中喧闹。街道两旁的土楼涂着赭红色的漆,檐角挂着铜铃,风一吹便叮咚作响,混杂着商贩们叽里呱啦的叫卖声。

那是她听不熟悉的语言,带着卷舌的尾音,像含着颗石子在舌尖滚动。前来迎接的队伍拉得很长,百姓们穿着粗布的斜襟长袍,脸上堆着笑,却总让她觉得那笑容隔着层纱,远远看着,瞧不真切。

大典是三日后举行的。

南蕃王坐在高高的金漆宝座上,戴着缀满绿松石的王冠,接受百官朝拜时,目光扫过她这个来自大梁的和亲公主,也只是淡淡一点头。

繁复的仪式持续了整整半日,鼓乐声震得人耳膜发疼,舞姬们穿着露脐的舞裙,踩着鼓点旋转,银饰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。

她按照礼部事先教好的礼节跪拜、敬酒,凤冠上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撞击,发出细碎的声响,像在替她数着这漫长的时辰。

宴席上的菜肴很丰盛,烤得油光锃亮的整只羔羊摆在银盘里,旁边堆着她叫不出名字的紫色果实,甜得发腻。南蕃的贵族们举杯向她示意,说着半生不熟的大梁话,眼神里却总带着审视,像打量一件远道而来的贡品。

她端着酒杯,笑容得体,指尖却冰凉。

大梁的宫宴上,父皇会悄悄让侍从给她换一杯温酒,母后会在席间用眼神询问她是否吃得惯,就连一向与她经常拌嘴的林锦哲也会借着敬酒的理由,低声提醒她别被烈酒呛到。

大典结束后,她被引去了所谓的“主殿”。说是宫殿,其实更像座独立的院落,孤零零地建在王城西北角,离主殿隔着半座花园。院墙上爬满了紫色的藤蔓,开着细碎的小花,空气里飘着股潮湿的土腥味。

侍女们是南蕃王派来的,手脚麻利,却很少说话,她问起附近的景致,她们也只是低着头,用生硬的大梁话说“不知道”。

夜里,姜玥桉坐在窗前,看着天边那轮陌生的月亮。

南蕃的月亮似乎比大梁的更圆,却也更冷,清辉洒在空荡荡的殿里,映得地上的波斯地毯花纹模糊。

桌上的青铜灯盏里,灯油燃得噼啪作响,她忽然想起出发前的那个晚上,林锦哲抱着一摞卷宗闯进她的寝殿,把南蕃的气候、习俗、甚至贵族间的恩怨都抄录下来,字迹潦草却记得仔细,末了还塞给她一个暖手炉,说南蕃夜里冷,让她贴身带着。

那时她只嫌他啰嗦,把卷宗扔在一边,连暖手炉也嫌占地方。

可此刻摸着冰凉的指尖,她才忽然明白,大典上缺的不是喧闹的鼓乐,也不是丰盛的宴席,而是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惦念。那是有人记得她怕黑,会在廊下多挂两盏灯;是有人知道她不喜甜食,会特意备些咸口的点心;是有人会在她应付繁文缛节时,悄悄递过来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。

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,殿门被吹得吱呀作响。姜玥桉拢了拢身上的披风,那是南蕃送来的,料子厚重还硬邦邦的,远不如大梁绣房里做的云锦柔软。

她忽然很想知道,此刻大梁的风里,是不是还飘着槐花香。

现在与她相依为命的只剩下了池鱼。

京城的雨,总是带着一股子缠绵的湿意。林锦哲站在城楼上,指尖捏着那封刚送抵的密信,信纸边缘已被他攥得皱皱巴巴。

雨丝打湿了他的官袍下摆,黏在脚踝上,凉得像冰,可他却浑然不觉,只定定望着。

那是姜玥桉前往南蕃的方向。

“将军,杨恒那边有回信了。”副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。林锦哲猛地回头,接过那封火漆封口的短笺,指尖微颤着拆开。杨恒的字迹方正刚硬,寥寥数语写得清楚:“公主已入南蕃王城,大典顺遂,暂居偏殿,一切安好。”

“一切安好……”他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,像是要在舌尖反复确认。紧绷了三年的脊背忽然松垮下来,他靠在冰冷的城砖上,长长地、深深地呼出一口气。那口气里,有悬了上千个日夜的焦灼,有送她离京时强压的不舍,还有藏在心底不敢言说的牵挂,此刻终于随着这声叹息,缓缓散入雨幕里。

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她,是在朱雀大街的拐角。她坐在马车上,车帘被风吹起一角,露出半张清瘦的脸,眼神里有对前路的茫然,却没有回头。他那时站在人群里,手里还攥着没送出去的平安符。

那是他跑遍京城的寺庙求来的,却终究没敢递过去。他怕自己一开口,那些压在心底的话就会汹涌而出,扰了她的决心。

如今,她平安到了。他便再没什么可牵挂的了。

林锦哲直起身,将那封短笺仔细折好,塞进贴身的衣襟里。雨还在下,打在头盔上噼啪作响,他转身看向校场,那里的士兵们早已列队完毕,甲胄在雨雾中泛着冷光。

北方的战事吃紧,朝廷下了急令,林家军作为先锋,明日便要开拔。

“将军,都准备好了。”副将躬身道。

林锦哲点头,抬手按上腰间的佩剑。那剑是他十五岁时,父亲亲手交给他的,剑鞘上刻着“忠勇”二字,如今已被摩挲得发亮。

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嘱托:“林家儿郎,生为家国,死为家国。”那时他还年少,只懂热血,不懂这八个字背后沉甸甸的分量。

可此刻,他懂了。

姜玥桉平安抵达南蕃,他护不住她的往后,至少要守住她身后的家国。她不必再回头,不必再忧心大梁的安危,不必再被战事牵连,而这这便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。

他跨上战马,缰绳一勒,马蹄踏碎了积水,溅起一片水花。身后,是林家军整齐的脚步声,从老到少,从他的叔父到刚及冠的堂弟,个个眼神坚毅。这是林家世代相传的宿命,也是他此刻唯一的执念。

“出发!”他扬声道,声音在雨幕中格外清晰。

没有回头,没有犹豫。他放下了京城的月光,放下了宫墙内的牵挂,放下了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情愫。马队浩浩荡荡地驶出城门,奔向北方的战场,奔向漫天烽火。

三个月后,战报传回京城:林家军死守雁门关,三日未退,箭矢用尽便用刀,刀刃卷了便用拳,直至最后一人。主将林锦哲身中七箭,仍立于城门之上,怒目圆睁,手中紧握的剑,死死钉在城砖里,如同他从未动摇的决心。

报信的士兵说,清理战场时,在林锦哲怀中发现了一封被血浸透的短笺,上面只有四个字,依稀可辨:“一切安好。”

京城的雨还在下,只是这一次,再没人站在城楼上,望着南方出神了。林家满门忠骨,最终都化作了边关的尘土,护着身后的万里河山,也护着那片他再也无法抵达的南蕃土地。

他没有回头,马蹄扬起沙尘,将身后的城池、牵挂、甚至那个藏在心底多年的名字,都远远抛在了身后。

后来的消息断断续续传来,前线战事胶着,林家军总是冲在最前。直到半年后,才传到南蕃,寥寥数语写着“林家军全员殉国,无一生还”。

那天南蕃的风很大,吹落了满街的槐花瓣,像一场迟来的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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